《論語.憲問篇.四十三》
子路問君子。子曰:「修己以敬。」曰:「如斯而已乎?」曰:「修己以安人。」曰:「如斯而已乎?」曰:「修己以安百姓。修己以安百姓,堯舜其猶病諸!」
子路問怎樣成為一個君子。孔子回答說:「修養自身,保持誠敬的態度。」子路問:「這樣就夠了嗎?」孔子進一步說:「修養自身,使周圍的人安樂。」子路又問:「這樣就夠了嗎?」孔子再補充:「修養自身,使天下百姓安樂。修養自身使天下百姓安樂,即使古時堯帝舜帝,大概都擔心自己難以做到!」
子路問君子
孔子的答案是「修己以敬」,「修己以安人」,「修己以安百姓」,一再強調的是修己。「安百姓」範圍比「安人」廣泛得多,「安人」是令身邊周圍的人安樂,「安百姓」則是令一國或普天下的人民安樂。然而不論範圍多廣,作為一個領導者,首先要做的都是「修己」。「修己」是基礎,打穩了這根基,就能進一步「安人」、「安百姓」。
修己以敬
孔子教導用「敬」來修持自己,涵養品德。
敬,是恭敬、莊重、嚴肅、謹慎、認真的態度。《左傳》:「敬,禮之輿也,不敬則禮不行。」敬,猶如盛載著禮的車子,沒有敬,禮就實行不了。敬在內,表現在外是禮,心存敬意,外在的言行舉止自然合禮。
樊遲曾問孔子什麼是仁德,孔子回答他「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,雖之夷狄不可棄也」。日常起居要端莊恭敬,處理事情要嚴肅謹慎,與人相處要真心誠意,即使到了蠻荒地帶,也不能因當地人文化未開,就隨隨便便輕率無禮。而是不論在任何情況底下,都不應放棄這些做人處世的原則。
「割不正不食」,用殘忍方法宰殺牲口烹煮出來的肉,孔子是不吃的。「席不正不坐」,坐墊擺放得不端正,孔子是不坐的。凡事有它的禮儀制度,不正,就等如不合法度,亦是對事物不敬的表現,是以孔子不接納。從日常起居飲食,乃至出外待人處事,都應秉持恭敬嚴謹,真心誠意的態度。藉著對一切事物的敬去涵養品德,使自身的德一點一滴的累積,德便日益深厚。
修己以安人
子路聽了夫子這麼說,隨即問:「這樣就夠了?」孔子說:「修己是第一步工夫,還要安定身邊的人,令他們安樂。」
「己立立人,己達達人」,君子不獨自己求安樂,亦希望身邊的人得安樂。君子不獨修養己身,亦悉力將修己工夫推及周圍的人。
一個母親帶著年幼的兒子拜訪聖雄甘地,讓甘地勸勸兒子少吃些糖。甘地叫他們一個月之後再來。一個月後這對母子到來,甘地對小孩子說:「不要吃太多糖,這對你身體不好。」這個母親奇怪:「我們老遠跑來,為什麼上次你不說,要我們一個月後再來呢?」甘地:「因為一個月前,我自己也吃很多糖。」這事告訴我們,自己辦不到的事,很難打動別人去做。這是因何先修己而後安人的緣故。正人先正己,自己修得好,再度身邊的人才容易。
有些人在家一個樣子,出外是另一樣子。在公司裏對上司恭恭敬敬,對同事客客氣氣,回到家裏態度就變了。父母問日常事情,覺得很煩厭,耐不住便頂撞父母。家人又不是外人,無需多禮,態度上就流於粗疏。故自身修不好,難以令身邊的人安樂。
《孝經》:「禮者,敬而已矣。故敬其父則子悅,敬其兄則弟悅,敬其君則臣悅,敬一人而千萬人悅。所敬者寡,而悅者眾,此之謂要道也。」禮是誠敬心的表現,因此尊敬別人父親,他的兒子便很歡喜;尊敬別人兄長,他的弟弟很是高興;尊敬別人國君,他的群臣也是很喜悅的。尊敬的是一個人,一家之主或兄長或一國之君,喜悅的人則有千千萬。所敬的是少數,和樂的是眾多。一點敬心能使千萬人受惠,這就是要道。
君子要修身,光明德性,恢復本來。繼而要齊家,引導身邊的人修身,光明德性,恢復本來。共享平安喜樂。
修己以安百姓
子路再問:「這樣就夠了?」孔子再進一步說:「修養己身,還要安定天下百姓,令他們安和樂利。」
君子在修身齊家之後,要更進一步的治國平天下。要完成這個偉大聖業,都是從修己開始。
晉國大夫臼季一次出使外國,經過冀地,見郤缺在田間除草,他的妻子送飯給他吃。兩人的態度十分莊重,相敬如賓。臼季邀請郤缺一同回國,對晉文公說:敬是德行積聚的體現,恭敬的人必定有德,有德的人能管治百姓,請文公任用郤缺。
為什麼說有德的人能管治百姓?
《周書.蘇綽傳》:「凡人君之身者,乃百姓之表,一國之的也。表不正,不可求直影;的不明,不可責射中。今君身不能自治,而望治百姓,是猶曲表而求直影也;君行不能自修,而欲百姓修行者,是猶無的而責射中也。故為人君者,必心如清水,形如白玉。躬行仁義,躬行孝悌,躬行忠信,躬行禮讓,躬行廉平,躬行儉約,然後繼之以無倦,加之以明察。行此八者,以訓其民。是以其人畏而愛之,則而象之,不待家教日見而自興行矣。」表,是古代測日影的標杆;的,是箭靶的中心。身為人君,是百姓的標杆,也是一國的核心。標杆歪斜,不可要求它的影直。箭靶不明確,不能要求人們射中它。如今君主不能修身,卻望治好百姓,就像標杆不正卻要求它的影直一樣。君主不能修己,卻想百姓修行,就如沒有箭靶卻要求人們射中它。所以作為一國之君,心必要像清水的純淨,身要似白玉的無瑕。實行仁義、孝悌、忠信、禮讓、廉潔、公平、儉約這些美德,還要不懈的身體力行,為百姓樹立一表率,加上明察秋毫,用這些德行教化百姓,人民就會對國君既敬且愛,把他當作準則的去效法。無需天天到民居耳提面命的教導,人民是受國君感格,自然的上行下效蔚成風氣。
《大學》:「上老老而民興孝,上長長而民興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。」上位者敬重老人,人民便興起孝道;上位者尊敬長上,人民就興起悌道;上位者善待孤寡,人民便不會違悖。上位者要求百姓做的事,必先自己做到,否則難以服眾。安人尚且先要正己,何況安天下萬民?
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為本。」不論富貴貧賤,屬那一階層的人,都應把修身作為一生最重要的事。只是領導層有牽頭作用,由上位者率先修養身心,下位者效法跟從。一國裏人人修己,社會風氣日趨良善,國家亦邁向清平,最終能普化天下。
堯舜其猶病諸
孔子:「別說君子,就算堯舜這些大德聖王,也擔心難以做到『修己以安百姓』!」
史書記載「堯天舜日」,堯舜時代是個清平盛世,那有做不到「修己以安百姓」!
堯在位時,有一八、九十歲老翁唱《擊壤歌》:「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。鑿井而飲,耕田而食。帝力於我何有哉!」日出便耕作,日落便休息,鑿井有水飲,耕田有飯吃。我這樣無憂無慮的過活,皇帝於我能起什麼作用!但他不明白,天子德澤於民,百姓才享安和樂利,有好日子過。只是聖人境界高,對自己要求亦高,總覺得修為未臻完善境地。而天下百姓眾多,假使當中有一人不得安樂,聖君都歸咎是自己不善!
一次堯帝遇見兩個人因盜竊被捕,便問他們為什麼要偷東西。他們說天已好久沒下雨,沒飯吃才迫不得已去偷。堯帝聽了很是難過,責備自己有兩大過失,第一是沒德,故感召上天久旱不雨,第二是沒教好國民,他們是不明義理才偷。「萬方有罪.罪在朕躬」,每當百姓有苦難時,聖王都會自責,認為是自己過失導致。
孔子告誡子路,道德深厚的聖王尚且擔心難以做到「修己以安百姓」,何況是一般凡夫?從而鼓勵子路努力實踐。